第(3/3)页 “还有……”小宦官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,如同冰冷的刀锋,继续切割着张让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。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纤细的手,指向殿外,指向洛阳城的方向。 “中常侍段珪、毕岚、郭胜……还有您那位义子张奉,”他每念出一个名字,张让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,脸色就灰败一分,“他们昨夜……可曾等到您口中的‘法度’和‘规制’去救命?” 他放下手,那双黑沉沉的眸子,如同最精准的探针,再次刺入张让因极度恐惧而缩紧的瞳孔深处。 “张公公,”他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、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寒意,“您说……在这宫里,是您口中的‘法度’大……” 他微微顿了顿,帽檐阴影下的唇角,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,一个转瞬即逝、却足以颠倒生死的弧度。 “还是……能活下来的命,更大?” “轰——!” 张让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中! 佝偻的身体猛地一晃,踉跄着后退一步,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! 一张老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,惨白如金纸,看向小宦官的眼神,充满了无法言喻的、如同见到九幽恶鬼般的极致恐惧! 他知道!他什么都知道!昨夜十常侍的覆灭,那些惨死的名字,他义子的下场……这个看似卑微如尘的“贱-奴”,如同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,洞悉着这深宫最黑暗、最血腥的一切! 能活下来的命……才是最大的法度! 小宦官的话,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,狠狠捅开了张让内心最深的恐惧之门! 昨夜侥幸逃生的惊惶,失去爪牙的无力,对董卓屠刀的恐惧,对自身朝不保夕命运的绝望……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强硬和伪装! 他所有的算计,所有的威压,在这个“贱-奴”轻飘飘的几句话面前,土崩瓦解! 小宦官不再看摇摇欲坠、面如死灰的张让。他缓缓转过身,面向珠帘之后,姿态重新变得恭顺卑微,深深躬下身: “太后仁慈,体恤黎庶,乃社稷之福,万民之幸。” “永巷库存粮,乃皇家之物,自当用于皇家子民。张公公身为永巷令,老成持重,想必亦是心系灾民,只是忧心规矩繁琐,恐误了太后赈济的时机。”他的声音平稳无波,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从未说过。 “奴婢斗胆,有一拙计,或可两全。” 他微微抬起头,帽檐阴影下,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,穿过珠帘,精准地落在何悠悠脸上。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 “太后只需拨付些许银钱,由奴婢代为采买米粮。西市商贾云集,粮价虽有浮动,但百石之数,并非难事。既全了太后仁心,又不损宫中储备,更……不违‘规制’。” “至于张公公所虑……”他微微侧头,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如同泥塑木雕、浑身颤抖的张让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“奴婢想,张公公此刻……定是忧国忧民,急于回永巷库清点账目,确保库中存粮,皆能用在‘刀刃’之上,以报太后……不杀之恩。” “不杀之恩”四个字,被他念得极轻,却像重锤,狠狠砸在张让心上! 张让猛地一哆嗦,如同被毒蜂蜇中! 他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丝挣扎也彻底熄灭,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臣服。 他再不敢看那小宦官一眼,更不敢看珠帘后的何悠悠,猛地、极其狼狈地朝着珠帘方向深深一躬,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: “老奴……老奴告退!谨遵……谨遵太后懿旨!”声音嘶哑颤抖,带着哭腔。 说完,他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,再不敢停留片刻,佝偻着身体,脚步踉跄、近乎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嘉德殿,消失在殿外的光影里。 那仓惶逃窜的背影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兴师问罪、阴鸷逼人的气势? 殿内,再次只剩下何悠悠和影流之主。 死寂无声。 温暖的烛光跳跃着,将影流之主瘦小的身影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。 他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,帽檐低垂,仿佛刚才那番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、将十常侍之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惊悚一幕,从未发生。 何悠悠端坐在凤椅之上,宽大的袍袖下,指尖冰凉,微微颤抖。 她看着台下那个低眉顺眼的身影,一股寒意,比昨夜面对董卓刀锋时更甚,顺着脊椎蛇一般蜿蜒而上。 这个“影流之主”……究竟是人是鬼?! “你……”何悠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想要什么?” 影流之主缓缓直起身,帽檐依旧压得很低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,平静地迎向何悠悠审视的目光。 “太后,”他的声音依旧刻意压低,清亮中带着一丝沙哑,“粥棚之事,迫在眉睫。流民聚集,易生变乱。董卓耳目遍布洛阳,迟则生变。” 他顿了顿,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 “奴婢所求,不过如昨夜所言。依附于光,苟延残喘。太后若信,奴婢便是太后手中最利的暗刃。太后若疑……” 他没有说下去,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姿态重新变得恭顺卑微。 “奴婢……随时可化为尘埃。” 何悠悠的心,再次被狠狠撞了一下。 是威胁?还是表忠? 这深宫的水,太浑了。 但眼下,她没有更好的选择。粥棚,是她积累力量、撬动乱世的第一步!必须迈出去! “好。”何悠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决断,“本宫信你这一次。” 她缓缓抬手,指向妆台方向。 “妆奁之内,金银首饰,任你取用。务必……在西市开设粥棚,越快越好!” 影流之主深深躬身:“奴婢……领旨。”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,转身,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向妆台,动作麻利却毫无贪婪之色地挑选了几件看似价值不菲、实则易于变卖的金簪玉镯,用一块素布包好,揣入怀中。 整个过程,干脆利落,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 “太后静候佳音。”他最后行了一礼,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般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嘉德殿。 偌大的宫殿,再次只剩下何悠悠一人。 她缓缓靠回冰冷的凤椅背,闭上眼睛,长长地、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。 第一步,迈出去了。 利用张让的恐惧,借助影流之主这把诡异莫测的“暗刃”。 西市粥棚,是她在这个乱世播下的第一颗种子。 只是…… 何悠悠的目光,再次投向那根蟠龙金柱投下的、最浓重的阴影角落。 影流之主……永巷库·鼠穴·东三·卯时…… 她摊开手掌,看着掌心被掐出的深深月牙印。 力量……她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!不仅仅是先知,不仅仅是权谋,更是能在这刀尖上跳舞时,自保甚至反杀的力量! 这深宫,这乱世,她何悠悠,绝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! “张让……影流之主……”她低声呢喃,眼中寒光闪烁。 “你们藏着的‘好东西’……本宫,预定了!” 第(3/3)页